Categories
游来游去

历史的痕迹

每到一个新的地区,我便会在地图上做个标记。就在前阵子,无意中拜访了最后一个大洲,完成了七大洲的拼图。细细的数着,尚缺失的就是撒哈拉以南的非洲了。翻看回忆,我大概也是见识过一些浓缩的历史。

我们这代人,出生后不久苏联就解体了,导致我们对冷战的了解大多来源于历史书和电影。平心而论,我对冷战、第二次世界大战、第一次世界大战,和对三国时期的理解,并不见得有那么多的迥异。直到后面,在巴尔干半岛上流传的南联盟的誓言,在雅尔塔徘徊的三巨头的对话,在诺曼底呼啸的海风,在奥斯维辛锈迹斑驳的窗户,在瓦尔帕莱索沉吟的诗句。二战的历史就这么鲜活地展示在新一代人们的面前。可能应该再去看看柏林墙的痕迹,才能具像化盛极而衰的一丝丝印记。

走过亚马逊丛林,看到了石器时代和现代工业的微妙共处。沿着巴塔哥尼亚,南美洲一点点刻印着从发现新大陆到殖民地到奴隶生意的历史。顺着洋流,在一个个人间天堂的岛屿上,快速穿插着同化的默契。历史不会消失,只会一层层地堆积着一代代人的记忆。

加州的生活,对我来说,还是太单调了些吧。

Categories
游来游去

南美真好吃 

今天的利马浓雾弥漫。睡到十点多望出去,一片白茫茫,连近在咫尺的海滩都看不到。这么阴郁的天气正适合用美食来消遣。很多玩家来秘鲁人并不会在利马停留太久,而我自从第一次在利马被美食惊艳到之后,就心心念念地一定要再来利马,于是此程专门留出时间在利马吃饭。

说到美食,就不得不从食材说起,毕竟食材的丰富度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一个地方美食的上限。小农经济其实比大农场化更能满足人的味蕾…

先说干粮。我基本是不吃玉米的,但秘鲁的玉米除外。一杯紫色的chicha,沁人心脾。联想到当年啃读的发展经济学论文就一直在研究玉米对拉美人口增长的影响(当然还有土豆对英国崛起的影响)……对前者特别有体会了。冷知识:corn是美国英语而maize是英国英语,我一直以为是两种不同的玉米…

秘鲁的餐馆自然也是引食材为傲。在多年蝉联南美最佳餐厅的Central一进门,就看到各式各样的新鲜食材。15道菜里面,把玉米和土豆玩出了花。除了玉米,大米也是永远的常客。从我的体验来说,秘鲁的中餐应该是海外最好吃的了,因为他们积极地融合法餐日餐烹饪的技巧,把一碗平平无奇的炒饭玩出了花样。美国的Trader Joe’s超市里有贩卖冷冻的炒饭,标的正是秘鲁的炒饭拼法,chaufa。当然冷冻食品和真正的秘鲁炒饭相差甚远,只是作为一种认可的佐证吧。秘鲁几乎所有的本地餐厅都有炒饭,随便吃都很好吃。

再说海味。我尤爱鲜味,例如螃蟹(类似的还有俄罗斯的鱼子酱和西班牙的鹅颈藤壶)。大闸蟹、梭子蟹、珍宝蟹、帝王蟹,都是我的心头好。智利临着南极,所以吃帝王蟹还是比较容易的事情。秘鲁则就地取材,在Rafael餐厅,一道当日菜单的石蟹钳,让我的舌尖飞上了天。丰满柔嫩,夫复何求。当然还有秘鲁的国菜ceviche,将日本生鱼片发展到了另一个层面。秘鲁的海鲜随便吃吃都好吃,竞争在那儿摆着呢。

那就继续说味道吧。我其实很容易被腻到,所以对酸有很强烈的需求。吃完饭第一件事就是拉着朋友们去买柠檬茶就是这个缘故。ceviche是直接把生鱼片浸入到柠檬汁中,自然满足了我的心头好。番茄则是另一味神奇的解腻食材。有一次在墨西哥城,看到菜单上有一道“番茄番茄还是番茄”,好奇地点了才知道原来五六种番茄可以玩出这么多花样。秘鲁的餐厅也有纯番茄沙拉,能以单单一味食材之力占据菜单上的一席之地,可见这番茄的功力不容小觑。

不能忘了红肉呀。我的第一反应肯定是阿根廷的牛肉。Don Julio 是把牛排做到了极致,最简单的烧烤和椒盐,就瞬间撑开了食客的味蕾。配一杯安第斯山脉脚下的Mendoza产的Malbec红酒,正好中和脂肪的油腻。吃过了阿根廷的牛肉,啃美国餐厅的牛排的时候只能默默安慰自己,补充蛋白质…山脉那边的智利Borago餐厅则是以羔羊为傲,十几个小时的烟熏火燎,造就了酥脆焦香入口即化的表皮。皮下的脂肪也不安地躁动着,伺机撑满食客的口腔。这做法和正宗的北京烤鸭有异曲同工之妙:利用表皮的劲道创造焦脆的口感,然后慢慢溶解皮下的脂肪使其难以宣兵夺主。

如若不局限于南美,那么我心中世界上最好吃的城市是哪里呢?在法国巴黎和秘鲁利马之间似乎很难抉择。这里主要考虑好吃的食物的密度和层次。密度上,意大利西班牙也有很多好吃的,只是分散开来,数不出一个城市。层次则是从平民小吃到米其林三星都很好吃,比如高端餐厅云集的san sebastian (西班牙和法国交界)和丹麦哥本哈根。这两者我未曾到访过,没有第一手的体验,但巴黎和利马就是街头小吃都无比美味。

这次出门才意识到,在美国被关着的这两年,我吃得实在是太差了。味蕾被动地陷入了长眠,偶尔眨眨眼睛又深深睡去。这次出门才终于将味蕾再次唤醒,在五颜六色的食物间欢呼雀跃。只恨自己没有四个胃,能从早吃到晚就好了……

Categories
游来游去

济南的护城河和西安的城墙

迷迷糊糊的,突然觉得有一些记忆开始重合。小时候经常沿着济南的护城河走,方方正正的,绕着老城区一整圈。后面去西安,也喜欢沿着西安的城墙走,方方正正的,也是一整圈。

我有记忆的城市里面,只有济南、西安和北京的道路都是东西南北方向这样。成长在这样的方正的城市里面,自然而然习惯了四向导航,而不是只有左右。

刚看了一下地图,其实济南的护城河和西安的城墙挺像,也难怪突然发觉遥远的记忆里面有两个点悄然重合。北京的城墙都拆了,没见到过了。

济南护城河
西安城墙

Categories
游来游去

Kotzebue一些有意思的记录

最近一两周给自己放了个假,跑到北美大陆和亚洲的交界点。某种意义上,这有点行为主义——抒发不能离境的无奈之情。另一种意义上,这大概反映了当一个人物质满足之后的精神贫乏。当金钱不是约束,且有时间、有精力、有体力,人就会开始找寻冒险的感觉。猛兽总是嗜血的,无法久囚于牢笼。

Kotzebue(读作/ˈkɒtsəbjuː/)是此行的目的城市。这是一个在北极圈以北30英里的城市,人口大概三千左右。这么小的城市或许都不能称之为城市,以至于我可以步行从机场走到市中心的酒店。可是这却是区域枢纽,连接周围区域更小的数十个乡村。走在小城里面,第一感觉就是人的不同。这里的定居者有70%以上是原住民。除了肤色之外,最明显的特征可能就是他们的牙齿了。在美国这么一个以微笑露齿为傲的国家,突然看到黑黄的牙渍和毫无规则的齿列,才知道原来不是每个人都被同化过。

我经常独自旅行,其中之一的便利则是有机会跟当地人交流,观察他们的日常生活。可能以前说过,如果我不是做现在的工作,另一项最吸引我的职业就是社会记者了。最早在国内旅行的时候常常可以遇到不同的人群,然而换个语言环境之后,受限于沟通能力,在很多地方旅行的时候只能跟有限的会说英语的服务行业从业者交流(比如导游、旅店等等)。在美国旅行,虽然大家都说英文,但是旅行本身成为了一种极度商业化的模式——飞机、租车、酒店、餐厅,大家好像忘记了如何开始一段不着边际的对话,卸下各种防备。Kotzebue终于又给我这种熟悉的亲切感。我特意没有安排什么行程,所以可以跑到亚洲餐厅去听老板一路从韩国漂洋过海的故事,也可以跑到码头去跟当地人学习捕鱼的常识。这个小城不大,却聚集着一群十分真诚友好的人,乐意跟我这个外来者磕磕绊绊地交流。还有一项没想到的麻烦或者福利则是没有手机信号。虽然一下飞机发现地图软件没法用有点懵,但之后几天却格外喜欢这种与世隔绝的模式。当信息无法通过网络便利地即刻检索的时候,张嘴问周围的路人,变成了满足好奇心最有效的方式。

Kotzebue不一样的还有,一般来说在美国默认开车可以去任何地方,然而这里却并没有公路网,只能靠飞机。每年夏天有限的一些时间,这里也可以通航运,但是太短了。比如一盒牛奶会是安克雷奇(阿拉斯加最大城市)的2-3倍的价格,新鲜的蔬菜水果更是稀有。一碗炒面20多刀,可想而知背后的食材成本之昂贵。没有租车的好处就是我可以步行丈量这座小城,一不留神就绕着城外走了七八英里,慢慢欣赏苔原风光。

这次还让我多少不适应的是极昼。24小时不落的太阳,让我看着时钟不知所措。睡睡醒醒,后面索性听凭身体本身的疲惫度,累了就睡,醒了就玩,反正太阳一直在外面照耀着。

受限于跟外界连通的能力,这座城市多少有点遗世独立。然而现代化的痕迹也并不难寻。它却有着自己的完整的教育系统(日托班,小学,初中,高中),以及区域性的医院系统。这些基础设施默默支撑着当地居民的生活,却不至于彻底同化,也是一种有趣的平衡。在阅读当地新冠疫苗接种的一些故事的时候,我偶然读到当地一位有意思的女士。她曾经被美国国家地理杂志列为“Alaska Wing Men”,同时也为当地医院的牙科诊所服务着。她的家族企业提供当地的短途飞行服务(Lee's Sea Air taxi),所以她早早就学习飞行,然后一路修习了两个副学士和一个学士学位,之后再继续牙科的学习。媒体上有限的片段没法完全了解她的成长经历,只是多少让我感慨人生的自由与多样性。

当然,我最后还是达成了去白令陆桥(Bering Land Bridge)的心愿,虽然个中波折不少,没能实现自己亲手飞的初愿。站在白令陆桥,开始脑补人类祖先不畏严寒迁徙的故事。冒险精神代代传承,或许在我们身上体现的有所不同,却不曾磨损。我一贯不曾安于现状,让我的人生多少变得有些艰难。但是又如何呢?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既然都是不如意,选择一种别人不曾走过的道路,又有何妨。

Categories
游来游去

没有菜单的餐厅

对于吃的,我一直是很不计成本的。最近一段时间闷在家里填饱肚子而已,不免怀念以前吃过的难以忘却的味道。

除了上网查阅知名餐厅和需要预订米其林之外,有时候信步而行也是一种寻找美食的方式。记得2010年到访那不勒斯的时候,夜色渐深,和朋友饥肠辘辘,便出门觅食。走到Porta Capuana附近,正在迷茫去哪里吃的时候,鼻子闻到一阵香味。仔细一看,附近有一家藏在石头墙下的餐厅。走进去,不仅仅对方一句英文都不会讲,更让人出乎意料的是,没有菜单。仿佛只是在他们家人的后厨吃饭一样,当日只供应一道菜,海鲜意面。十年过去,印象渐渐模糊,却不时回味着那碗意大利面。

当年已经有了相机,但是没有智能手机,还是靠着纸质地图寻找方向。可能当时只是想出门吃饭,所以并没有带着相机。翻遍当年的照片,并没有办法找到具体的图像记忆。模糊的味道记忆帮我勾勒出那年的盘中餐,大致是带着蛤蜊的linguini。

后来,在意大利其他城市,在欧洲其他城市,在世界的其他城市,陆陆续续吃过很多意大利面,却再也没有那一盘的记忆鲜美。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故地重游就可以找到那家餐厅。若干年前在巴黎无意吃到的某家fondue,六年后再去,味道就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或许是味觉在变,或许是时日太久,记忆出现了偏差,或许是厨师已经换人了。世界上很多事情,其实也和这种一面之缘的美食一样,只有那个时刻和环境,才能深深地埋入记忆。

p.s. 我觉得最好吃的城市,其实是秘鲁的利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