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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来游去

Kotzebue一些有意思的记录

最近一两周给自己放了个假,跑到北美大陆和亚洲的交界点。某种意义上,这有点行为主义——抒发不能离境的无奈之情。另一种意义上,这大概反映了当一个人物质满足之后的精神贫乏。当金钱不是约束,且有时间、有精力、有体力,人就会开始找寻冒险的感觉。猛兽总是嗜血的,无法久囚于牢笼。

Kotzebue(读作/ˈkɒtsəbjuː/)是此行的目的城市。这是一个在北极圈以北30英里的城市,人口大概三千左右。这么小的城市或许都不能称之为城市,以至于我可以步行从机场走到市中心的酒店。可是这却是区域枢纽,连接周围区域更小的数十个乡村。走在小城里面,第一感觉就是人的不同。这里的定居者有70%以上是原住民。除了肤色之外,最明显的特征可能就是他们的牙齿了。在美国这么一个以微笑露齿为傲的国家,突然看到黑黄的牙渍和毫无规则的齿列,才知道原来不是每个人都被同化过。

我经常独自旅行,其中之一的便利则是有机会跟当地人交流,观察他们的日常生活。可能以前说过,如果我不是做现在的工作,另一项最吸引我的职业就是社会记者了。最早在国内旅行的时候常常可以遇到不同的人群,然而换个语言环境之后,受限于沟通能力,在很多地方旅行的时候只能跟有限的会说英语的服务行业从业者交流(比如导游、旅店等等)。在美国旅行,虽然大家都说英文,但是旅行本身成为了一种极度商业化的模式——飞机、租车、酒店、餐厅,大家好像忘记了如何开始一段不着边际的对话,卸下各种防备。Kotzebue终于又给我这种熟悉的亲切感。我特意没有安排什么行程,所以可以跑到亚洲餐厅去听老板一路从韩国漂洋过海的故事,也可以跑到码头去跟当地人学习捕鱼的常识。这个小城不大,却聚集着一群十分真诚友好的人,乐意跟我这个外来者磕磕绊绊地交流。还有一项没想到的麻烦或者福利则是没有手机信号。虽然一下飞机发现地图软件没法用有点懵,但之后几天却格外喜欢这种与世隔绝的模式。当信息无法通过网络便利地即刻检索的时候,张嘴问周围的路人,变成了满足好奇心最有效的方式。

Kotzebue不一样的还有,一般来说在美国默认开车可以去任何地方,然而这里却并没有公路网,只能靠飞机。每年夏天有限的一些时间,这里也可以通航运,但是太短了。比如一盒牛奶会是安克雷奇(阿拉斯加最大城市)的2-3倍的价格,新鲜的蔬菜水果更是稀有。一碗炒面20多刀,可想而知背后的食材成本之昂贵。没有租车的好处就是我可以步行丈量这座小城,一不留神就绕着城外走了七八英里,慢慢欣赏苔原风光。

这次还让我多少不适应的是极昼。24小时不落的太阳,让我看着时钟不知所措。睡睡醒醒,后面索性听凭身体本身的疲惫度,累了就睡,醒了就玩,反正太阳一直在外面照耀着。

受限于跟外界连通的能力,这座城市多少有点遗世独立。然而现代化的痕迹也并不难寻。它却有着自己的完整的教育系统(日托班,小学,初中,高中),以及区域性的医院系统。这些基础设施默默支撑着当地居民的生活,却不至于彻底同化,也是一种有趣的平衡。在阅读当地新冠疫苗接种的一些故事的时候,我偶然读到当地一位有意思的女士。她曾经被美国国家地理杂志列为“Alaska Wing Men”,同时也为当地医院的牙科诊所服务着。她的家族企业提供当地的短途飞行服务(Lee's Sea Air taxi),所以她早早就学习飞行,然后一路修习了两个副学士和一个学士学位,之后再继续牙科的学习。媒体上有限的片段没法完全了解她的成长经历,只是多少让我感慨人生的自由与多样性。

当然,我最后还是达成了去白令陆桥(Bering Land Bridge)的心愿,虽然个中波折不少,没能实现自己亲手飞的初愿。站在白令陆桥,开始脑补人类祖先不畏严寒迁徙的故事。冒险精神代代传承,或许在我们身上体现的有所不同,却不曾磨损。我一贯不曾安于现状,让我的人生多少变得有些艰难。但是又如何呢?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既然都是不如意,选择一种别人不曾走过的道路,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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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活状态

好奇心和终身学习的能力

今年有一些不一样的反思。最大的外因可能是一直呆在家里,有充足的时间和自己对话,检视自己的得与失。内因方面,则可能是经历了很多失去之后,发现生活一样在继续,或许过得更好。

今年不知不觉地读了很多书,也看了不少新的领域的知识。在我找寻新的学习点的时候,最常问自己的问题就是,我有没有一个基础来理解这个新的领域。比如我刻意避开了物理,并不是我对物理没有兴趣,而是我现在积累的基础知识还不够,不足以让我直接去欣赏更复杂层次上的物理的美。比较幸运的是,在社会科学领域,多亏当年经济学的训练,我对其他相关领域多少有一些常识和了解,所以学习起来这些领域多少可以触类旁通,没有一开始的那种摸不着头绪的痛苦。学习了这么多年,我想我越来越学会的,是如何学习,是如何更有效率地获取知识,更有效率地欣赏知识,更有效率地把外界的知识转化为内生的逻辑,而不仅仅是看过便遗忘。

今年最大的感触,就是财务压力的释放。我一直知道边际效用递减,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递减从那个点开始,会变得越来越快。今年大概是过了那个点——我已经无力消费掉增加的收入。以前收入增加的时候,我可以慢慢地开拓消费点,享受不一样的愉悦。可是花钱的地方终究有限,而却很多东西体验过了之后,并不想一直拥有。收入增加而消费停滞的后果就是储蓄的增加。钱到最后就只是一个数字,边际效用损失出奇得快。

当基本需求满足了之后,按照需求层次理论,我自然会越来越重视自我实现的需要。工作这么多年,记住的并不是一次次的升职加薪,而是超越自己的那种快乐。到了一定阶段之后,工作变成了如鱼得水的肆意,却也越来越难以找到那种探索未知的兴奋点。好奇心作祟的时候,就在问自己,我还可以做点什么不一样的?

以前很幼稚地觉得,人生就是为了改变阶层而奋斗。现在越来越觉得这不重要,因为阶层是相较于其他人的生活而言的,但是为什么要去跟其他人做比较?每个人都是冷暖自知,跟自己的过去相比或许才是更有意义的。于是问自己下一个问题,如何可以一直快乐下去?我最痛苦的时刻其实不是失去了什么特定的东西的那一瞬间。比如摔倒会很痛,但很快就可以恢复。长期的痛苦其实是来源于不知道人生的意义,失去了人生的方向。娱乐至死,我其实是很难忍受纯粹的娱乐享受的。学习,虽然过程是注定痛苦的(生理层面大概是新的神经元细胞的链接在形成),但是回头看的时候,总是觉得很有趣,很有成就感。那么自然而然的问题就是,如何可以终身学习呢?

以前读书的时候,为了考试,为了绩点,为了证书,学习其实是很功利的。现在最大的不一样就是,学习可以不再功利。回归到学习的本质动力,那便只剩下了好奇心。好奇这个世界为什么是这样的,好奇事物之间的联系(无论是具体的还是抽象的,物理的还是精神的),好奇不同人的不同观点。很多事情不再是非黑即白的。360度观察之下,每一面都有独到的地方。

进入新的一年,或许这就是人生的一个新目标:不断地学习,一步一步积累更多的知识,从而可以去理解更多的领域。等到年老体弱只能呆在家里看书的时候,至少还有无数的书籍可以翻阅。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种探索性研究的过程。并不一定是社会意义上的创新,但至少自我层面上认知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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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来游去

没有菜单的餐厅

对于吃的,我一直是很不计成本的。最近一段时间闷在家里填饱肚子而已,不免怀念以前吃过的难以忘却的味道。

除了上网查阅知名餐厅和需要预订米其林之外,有时候信步而行也是一种寻找美食的方式。记得2010年到访那不勒斯的时候,夜色渐深,和朋友饥肠辘辘,便出门觅食。走到Porta Capuana附近,正在迷茫去哪里吃的时候,鼻子闻到一阵香味。仔细一看,附近有一家藏在石头墙下的餐厅。走进去,不仅仅对方一句英文都不会讲,更让人出乎意料的是,没有菜单。仿佛只是在他们家人的后厨吃饭一样,当日只供应一道菜,海鲜意面。十年过去,印象渐渐模糊,却不时回味着那碗意大利面。

当年已经有了相机,但是没有智能手机,还是靠着纸质地图寻找方向。可能当时只是想出门吃饭,所以并没有带着相机。翻遍当年的照片,并没有办法找到具体的图像记忆。模糊的味道记忆帮我勾勒出那年的盘中餐,大致是带着蛤蜊的linguini。

后来,在意大利其他城市,在欧洲其他城市,在世界的其他城市,陆陆续续吃过很多意大利面,却再也没有那一盘的记忆鲜美。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故地重游就可以找到那家餐厅。若干年前在巴黎无意吃到的某家fondue,六年后再去,味道就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或许是味觉在变,或许是时日太久,记忆出现了偏差,或许是厨师已经换人了。世界上很多事情,其实也和这种一面之缘的美食一样,只有那个时刻和环境,才能深深地埋入记忆。

p.s. 我觉得最好吃的城市,其实是秘鲁的利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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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活状态

注意力集中区间

最近工作上很多琐事,都是short attention span这种,搞得我很疲惫却没什么成就感。说起来有趣,工作上最能让我有一个专注力区间的就两件事:写作和写代码。琐琐碎碎的其他事情只是烦躁,急剧消耗脑力电量。注意力集中有个特点,就是一点都停不下来,跟上瘾似的,直到把自己累坏。但和上瘾不一样的是,进入注意力集中的状态没那么容易,往往需要准备时间。

周末可以完全放空,但我也知道放空对我来说不是最有效的充电方法。一定要去做一件完全不一样的事情,让大脑进行不一样的锻炼,才是真正帮助我恢复状态的办法。

这样的事情,基本上就是高强度的持续的注意力集中的过程。比如爬五六个小时的山,注意力集中在如何走路上。比如驾驶小飞机,注意力集中在如何保持所有状态均衡上。亦比如做衣服。我最近点亮了一个新技能,缝纫。本来只是想修修补补的,结果入坑之后开始心心念念要做自己的独一无二的衣服。周末连续花了近二十个小时做了一条真丝小裙子,从设计裁剪面料形状开始,一直到做完,特别有成就感。

这种不一样的劳逸结合也挺好的,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不同。这大概印证了我是个内向的人吧。跟自己对话,专注自己的事情和内心世界,对我来说是最享受的事情。很羡慕那些可以享受社交和演讲的快乐的人呢。

p.s. is short attention span harmful for a person’s br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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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活状态

做事情的美感

最近机缘巧合,和一些朋友聊了聊未来的计划。其实也不算是什么规划,我现在并没有很强烈的改变的意愿。这和前面几次换工作都不一样。每次换工作的原因往往都是我深刻地告诉自己,一定要有所改变了,然后就去挣扎着寻找下一个机会。我好像更多是被内因驱动,而不是外界的因素(比如最近的国际形势)。如果“我在乎的”都还好,我就一点都没有改变的动力,无论世界如何变化。

跟朋友聊天,很有趣的一点是大家都比较客观冷静。比如钱,比如房子,比如家庭,比如事业心。一条一条划过,我好像并没有特别的感触。钱大概是最无法激励我的了。二十出头的时候,有人跟我说,“如果你不曾因钱所困,那么你这一辈子大概也不会为钱所困”。我将信将疑。过了十年,我感觉这话倒也多少被验证了。倒不是因为我确实赚了很多钱,而是我对于钱的态度一直比较随意。消费限制在自己能赚钱的范围之内,自然不会为钱所困。有的时候我在想,真的物质层面还有什么会让我眼前一亮的东西吗?好像并没有很强烈的欲望。比如很多大房子很漂亮,但是只是审美层面的感知很棒。真正住进去,反正我能用的也就是一个卧室一个洗手间,那和现在的公寓相比又有多大的区别呢?就像我去参观博物馆,会惊叹于建筑的设计和藏品的美妙,但是我并不会有想住在这里或者想把东西搬回家的想法。人其实是一个很容易审美疲劳的动物。天天看,再美的风景,也不过尔尔。

事业心好像就更淡薄了。从小不喜欢跟人竞争什么。一路考试分数都是随缘,想学习的时候学一些,不想学习的时候就晃着,好像从来不觉得这是一件自己需要去改变的事情。同样的,对于升职加薪,我也没有特别的渴求,反而会引起惶恐。职业发展应该是一个连续的事情啊,干嘛非要把它搞成离散的奖励呢。这些对我来说好像都是外因,不会说完全不注意,但其实也不会有多少份量。

于是我在想,如果这些都不是我在意的,那我真正在意的是什么呢。做事情本身的快乐吧。早年刚开始工作的时候,做事情其实是一直在学习,所以有很多的快乐直接来源于学习过程本身。到现在,其实知识的学习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在可以稍稍站在更高层次看问题之后,关注的好像更多是事情本身的美感。很多时候,我不会像以前那样急于去解决面前的短期问题,而更多是在观察、在思考、在挖掘后面更有意思的隐藏问题。发现和定义问题本身的过程其实是很有趣的,而解决问题其实并没有给我那么多的快乐了。美是一环一环的,问题本身不够美的话,解决出来仿佛也没什么意思。

念及这个需求,其实对于职业平台的需求就很高了。你说这个世界上有多少有美感的事情待人挖掘还可以作为主业呢?我感觉并不多。其实大部分的时候,找工作大家看的只是一个“实施”能力,毕竟这是一个急切的需求。至于其他,其实很难在面试这种环节察觉。工作又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我也无法很直接的看到对方平台的信息,所以很多时候都是在赌博。我在这种时候,赌的一般是人,即看以后合作的人是什么类型的。如果是一群有意思的人,那这个平台本身也不会太差吧。

审美其实是需要积累的。如果只是天天疲于应付眼前的事情,其实很难退后一步去看美好之处。想到这里,我就可以再为自己的懒惰加一点理由。改变如果不到契机,那么就是纯粹自己折腾。如果真的是环境限制了发展,那改变确实是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