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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IT观察与思考

背景

今天和一个土生土长的美国同事聊天。我无意中说到"I feel I am living in a bubble",引起了一些共鸣。他几乎是一个典型的美国梦的例子。父母从事勤恳的体力劳动,周围大部分人没有怎么接受教育。他很幸运拿到奖学金并进入大学,然后一路努力最后进入我们公司。然而他的感慨却是,他周围的人和他的家庭背景越来越不一样了。比如拿我们现在周围的同事来说,大部分父母的教育水平都还不错,至少本科以上。这不仅仅是周围的中国人,还包括了美国人和欧洲人。

然后我们不由得聊起,家庭背景到底对一个人的成长有多大作用。我觉得二十年前,我还可以理直气壮的说,公共教育尤其是义务教育的水平其实差不多(其实都不怎么样),而中考高考只看学业分数,所以其实中国相对贫困的一些家庭的孩子还是有机会进入很好的大学然后一路向前。现在,看着上海家长们从幼儿园开始的竞争,我再也不敢说公共教育水平差不多了。好的学校和差的学校教育水准绝对在拉大。如果我有个小孩二十年后在中国进入大学,我几乎可以预料他周围的同学的父母基本受教育程度也不会太差。类似我前面提到的同事的那种“美国梦”般的跳跃也会如今天的美国一样罕见。君不见,川普一直在强调American dream吗?只可惜,越强调的越是缺失的。

我不知道这感慨有什么用,只是一方面本能地抵触这种社会变得越来越难流动的现实,另一方面又不得不承认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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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有感

捡到的诗集

虽然最近一直在三藩活动,但是还是有一些一直想去而没机会去的地方。比如今天终于找到时间和理由来一家历史悠久的书店——City Lights Booksellers and Publishers。听名字就是一个很有感觉的地方,城市光线城市之光。以前留意过一些有趣的活动在这里,就大概估计这会是一个类似于诚品那样的书店,可以坐下来慢慢喝茶看书的。结果,我又以东方思维来推测西方生活了。这就是一个书店,一个纯粹的书店,一个不卖任何饮料的书店。

City Lights (城市之光书店)
City Lights (城市之光书店)

这个书店一进去就是密密麻麻的书架,然后随处可见的标示提醒着浮躁如我的都市人:坐下来,看本书(have a seat + read a book)。于是果断收起手机,随手翻起一本书,寻了一个安静的位置坐下。大概是也没想读一本很厚的诗集,于是随手选了一本薄薄的册子。本也没想读完,却没想到一打开就停不下来,然后竟然就坐在那里翻完了,伴随着心中感慨万千。严格地说,虽然这本书被放在poetry那边,但更像是文化记录的缩影,只是用诗歌这种形式来记录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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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的名字是,I am the Beggar of the World, Landays from contemporary Afghanistan. landay大概相当于歌谣,并不一定是用文字(暂不论语言)记录在纸上,而是以声音的形式进行传播和电子记录(这里还要多谢智能手机的发明,很多语音资料得以被很方便的记录下来)。我不是很了解这个书店的定位,粗粗扫了一眼大致以文学书籍为多,还有很多他们自己出版的。直接的感慨就是美国的文化还是很开放的,至少允许人们出版自己的所见所闻。一句题外话,原来只是感慨有墙的存在所以大家翻墙查阅电子资料不方便,上周一个朋友说其实在国内做人文研究也很苦,因为很多国外出版的书籍都买不到、甚至连图书馆里面也很难借到。这样想想,貌似像我这样随便走进书店然后偶遇一本自己可能感兴趣的书,可能也是一件比较奢侈的事情了。不知道这样的隔阂,到底会造福谁。我们甘愿沉浸于禁锢的思想和快餐娱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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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儿关经济

教育与科研精神

很少起这么大的一个题目,只是今天看到了一些“旧闻”,颇有种“有感而发”的情绪,所以就忍不住写下了这个题目。

文中提及的是OECD的PISA测试,我们先不管对于这个测试本身的争议,它大致反映了各国中学教育的水平。上海于2010年首次加入这个测试(共34个国家地区),结果自然“出人意料又在意料之中”:

China’s 15-year olds also took the test. They ranked 1st, 1st, and 1st.

猛地一看我还以为是发泄情绪呢,后来发现分别是三样测试的成绩。搜了一下关于pisa的新闻,关于这个结果的评论大多集中于这个测试到底可不可信。很多人觉得上海是一个特殊的样本,毕竟是中国经济最发达的地区。可是我却觉得不尽然——如果我们单单看成绩,尤其是高考成绩的话,上海大致是落后于全国平均水平的吧?我一直觉得上海好在素质教育,很多人多才多艺。所以很多人对于中国“应试教育”的批评,或许对上海不怎么适用。

中国重视教育,这个貌似是和东方文化一脉相承的,文中还有提及类似的香港、新加坡和日本的表现也都不俗。还有大家比较熟悉的就是中国的领导层几乎都是工程师或科学家出身,这怕是不太常见的——听说美国的政治家大都是律师出身。我无意争论这两者的好坏利弊,或许谁也无法短期内看得太清楚。只是这样的差异,倒也颇有意思。想想自己,弄得我这个学“人文学科”出身的倒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立足了。

今天晚上和两位学长一起吃了一顿饭,顺便聊了很久很久。期间我提到一个模型,然后他们就开始帮我分析模型的事儿。分析了半天,就说到建模的精神的问题。我一直特别感激这学期碰到了Motta这么好的一位老师,非常强调直觉,而且他的直觉真的不是一般的好。有人说,建模建复杂了不是本事,建的简单才叫做本事。Motta就是有能力把复杂的模型简单化,取其精髓,把故事的来龙去脉讲清楚,让人一眼看透逻辑。这样的能力真的是让人惊叹——无论是面对同行学者、学生还是政府官员或产业界人士,他都能娓娓道来,大家都听得明白。这样的能力,着实难得!

我一直在想建模的事儿,一方面是写论文不得不做,另一方面也是对于自己经济学直觉的一次审视。这一年来,多多少少感觉自己的经济学直觉貌似有点降低了,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这边太过于强调技术上的训练,多多少少总是在压迫自己做习题,所以很多时候就不知不觉的放松了对思维能力的训练。这次写论文,直觉不足的问题第一次耀眼的暴露在自己眼前。我一直是想让自己做到“无论是用数学还是文字,都是能把事情讲清楚的”,但是现在看来我的直觉还不足以支持我到这么高的一个境界。当然,我根本无法和Motta相比,毕竟他在竞争政策和反垄断领域浸淫了数十载,这些东西都看的通通透透了。我只是想follow自己的想法,然后表述一个自己脑海里面喜欢的故事。

突然间越来越体会到为什么说“社会科学家应该是越老越值钱”了,却记不得是何年何月听何人如此训教过了。对于一个社会,作为年轻人真的很难说理解它为什么这么运转,只有长期的浸没在里面,才能看得通透并知道如何融会贯通。去年的时候觉得,我还有许多东西要学,所以不能离开学校;现在看来,我还是有许多东西要学,只是学校里面未必能学到了。记得去年做决定离开学校的时候多多少少有些伤悲,毕竟喜欢了经济学这么久;现在却觉得这并不是完全的离开经济学,而是从另一个层次去体会经济学。这一年,给了我很好的一个机会肯定自己学习技术层面东西的能力,实分析和高宏彻底见证了技术层面的积淀;这一年,也深深让我体会到社会经验的不足,学校这个象牙塔可能不再适合我了。没有一项好的应用经济学研究是可以脱离真实生活直觉的。我一直有点固执的认为,就算是做理论经济学的研究,也是需要从应用经济学中获得的直觉来支撑的。连应用都做不好,又怎么可能完全架起来“空中楼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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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活状态

妥协……

原来在山大的时候,尤其到了大三,一切的概念就是“好多东西都还没学,抓紧时间补啊”,于是乎可以一学期修掉40+学分(一学分=一周一小时,也就是说理论上我一周要上40+小时的课),还不算那些只能旁听不能注册的研究生课程……大概是习惯了大三那种“地狱”似的生活,对于课程,永远是一种“贪婪”的状态。当然,我这么拿本科的课和研究生的课相比是不公平的,要知道本科的课大多是可以逃掉的——当然,我作为一个理性经济人,逃课的理由往往是出于利益最大化的考虑,某些老师的课实在是哄小孩……这也说明课程质量良莠不齐的现象很严重啊。

然后跑到这边来,习惯性的想多学一点。上学期没什么选择,只能两门必修顺带修了数学,这学期就延续这个趋势选了4门课。呃,然后,顺理成章的,我们亲爱的项目director就开始额外关注我了。第一周试听,OK,他也没说啥。这周,我正想说已经下定决心选这四门(高宏、高微、计量、发展经济学)的时候,他就开始劝我了。其实我也知道,想在这四门中存活不容易,高宏高微就足够折磨死人了,加上一个发展实质上是博士的课程,我就会活得更加的痛苦……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一点点自我折磨的倾向,总是不想给自己机会让自己闲下来。要知道,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从十几门课中选了这四门啊!我容易么?然后,还要忍痛割爱掉一门,唉。

最后,大概会把高微暂时放下吧。真的是,我万万没想到跑到UPF来了之后真的开始成学宏观了,当年那个对宏观的种种漠视啊,对计量的种种偏见啊,对发展的种种淡然啊,对微观的种种热爱啊……一切都变了。真的开始学会了妥协,还有善待自己。毕竟,按照director所说的,没有人曾经修过4门课,还是这样比较难的4门。算了,我又何必为难自己……

只不过,这样说来第三学期就真的要选两门课了。不知道能不能顺利的生存下去。想多花点时间在西班牙语上,还想好好的写学期论文……不过,貌似这一切就都成镜中月水中花了。妥协……

我在想,我应该不算是一个不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吧?只是当周围若干好友都在问我“why are you torturing yourself? ”的时候,我想确实是,呃,可能从他们的角度来看,太多了。我一直想说,在中国,这种节奏和压力都是为了生存啊,几亿人口的国家啊,想做得更好只能多忍受一些痛苦。看来,这些发达国家长大的孩子们果然在过去的二十几年中过得太幸福了。

算了,既然人在西班牙,就学会妥协吧。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从我的观念来说,就算不选那些课,高微和labor还是会去旁听的……虽然director建议我连旁听都不要去了……话说我还是蛮尊敬这位director的,首先是学术上的成就摆在那里,足以瞻仰;其次是人很好,肯花时间在我们学生身上。像这就已经是我们第二次谈话了,而且足足谈了一个小时,还是他主动email我的……想想在国内的时候,有几个老师肯花时间在学生身上啊,除非本来就很熟,或者是帮人家干活的,像当年我导师那样的真的不多见了……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或许这么说有些不公平,但是确实是,我感觉很多教授关心的是人际啊、利益啊这些实际的东西,而并不真正关心教学,更何况学生?中国不是有句话叫做“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么?

有趣的是,从UK或者US过来的同学们多多少少抱怨说在这边接受的老师“面对面”的指导太少了……而我的感觉是,已经很满足了。原来的时候,总在给自己灌输的概念是“自学”,很多时候只能依赖自己。真的是,差别好大……我真的不知道是应该庆幸来到了这里、和那些受过优质教育的孩子们同台相处,还是应该悲哀的发觉过去的若干年已然被种种浪费了呢?算了,积极一点吧!珍惜现在手中所有的,总比光盯着月亮却总也得不到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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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有感

读熊彼特

若是说在我刚开始接触经济学的时候,谁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深,那非熊彼特莫属。依稀记得大一的时候在一堆政治经济学劳动价值论中,猛然蹦出熊彼特的“创造性毁灭”之时,那气势磅礴的让人感动的哗啦哗啦的。自此,Schumpeter这个名字就一直深深的留在我的记忆中。只是到后面,越劳碌奔波于技术细节,越没有时间接触熊彼特,只是隐约的在周期理论中有所触碰。后来,受凯恩斯影响越来越深,而读凯恩斯难免听闻当时的争论,在诸多唱反调的摇旗呐喊者中,熊彼特自然是旗帜鲜明的让人过目难忘。

前几日流连于书店,忍不住就抱回来一本《熊彼特》,同一本商定好若干年后送人的《秦观集》一起。当时买的时候也没注意是谁写的,随手就牵回来了,而后一看是(瑞典)斯威德伯格,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相比于《凯恩斯传》,这本书真的是薄了很多。好在细细读下来,没有失望的感觉,客观的文字简单的陈述,几笔描画就把熊彼特当年的形象清晰的勾勒于纸上。

说来有趣,网上有人说熊彼特之于凯恩斯正如周瑜之于诸葛亮。他俩同为贵族学校出身、还都曾受教于马歇尔。同样关注宏观经济运行,差不多同时在写货币论,同样在自己国家的财政部担任过职务,又同样失意于政界,亦都曾在商海中翻船。看他俩的故事就让人感觉上天总是要给聪明的人造个对手,要不世界就不精彩了。当然,凯恩斯或许和熊彼特最大的不同就是凯恩斯年轻的时候有贵族青年之间的同性相吸倾向,而熊彼特则可谓花花公子。

好了,我总是这么八卦,别的记不住八卦总是忘不了。坦言,熊彼特之前我从未如此感受到“企业家精神”,这个可能稍稍和凯恩斯的“动物精神”有所区别,不过我感觉他俩所倡导的实质相差可能不多(虽然前者更侧重创新)。企业家精神融汇于经济运行之中,从而有了“创造性毁灭”。同样精彩的是由创新和技术衍生的经济周期理论,让人深刻的体会到“螺旋式上升”、或者更简单的说“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之感。经济增长到底是由技术驱动还是制度制约一直争论不休,不过熊彼特敏锐的提炼出来的“企业家精神”确实有非常强的现实解释力,其在管理学中的影响更是不容小觑(毕竟有德鲁克啊……不过其实迄今我还不曾了解管理学关注的核心问题到底是啥,这门学科实在是太面向实际了,难以抽象到一个点)。

暂罢,说一点稍稍偏题的事儿。最近一段时间(>半年)有若干好友或明或暗的诉求“遍寻名师而不至”。但凡青年才俊,都多少有点卧龙当年隐居世外的“清高之气”,待价而沽。每每遇此,大多只能安慰一番,帮忙骂骂世道不公,抑或感叹一句“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其实比较实际的就是“三人行必有我师”,干嘛总是对老师的期望那么高,他又不是亲爹亲娘并没有义务手把手把你带大。尤其是现在,学问上名声高的不见得人也高,至少不见得他有时间精力用在你身上,总不能指望“耳濡目染”就“深得真传”吧。能学一点是一点,老师也是人,不是神,“则其善者而从之”不就完了。我总有一种特封建特迂腐的想法,老师年龄这么大坐在这个位子上,自然必有他的过人之处,所以万万不能轻视。当然,我这也算一种“美好的幻想”,觉得他们应该有过人之处而并不知道到底在哪里,可能至少社会阅历丰富的多吧。

不过,到这里我总是难免像怨妇似的感叹一声“都是扩招惹的祸”啊~扩招数量上来了,质量却下降的更厉害。当然我很能体会“把一群没学上的人扔到社会上会给当地警察局带来多么大的压力”,但是为什么不搞职业教育?我真不明白你折腾着千千万万的人学什么微积分线性代数有啥用,还不如给他们一个钳子把手告诉他们怎么修汽车来得实在。这年头不见得工程师就比高级技工日子好过。毕竟有调查说(来源忘记,见谅),“美国只有42%的人有智商学会高等数学”,虽然说华夏民族自古聪颖,我也不相信这个比例可以提高到现在大学的入学率。如果象牙塔还是当初那个人口密度,或许老师会稍稍有心情多教学生一点、多沟通一点吧。

回到熊彼特。我有点想不明白的就是熊彼特在政界混得很不如意的原因到底是他的个性只适合学界、还是经济理论和现实之见尚有不小的差距?有时候宁愿相信前者为主,毕竟从凯恩斯身上可能更多的体现为前者。而另一方面,熊彼特所言的创新精神,我想知道在现代的中国企业家中是否缺失?创新不等于专利,我有的时候隐隐约约觉得很多企业乐于标榜每年创造了多少新的专利有点过于做表面文章了。当然,从生存压力的角度,我倒是很欣赏华为,不管他的成功到底有多少应该归结于技术创新,至少他的创新是提高社会福利的。我对印度的某些“闭关锁国”做法确实感到悲哀,当然他们考虑的可能不只是商业和社会福利这么简单。